2010年上海世博会
主公:小瑜,无业,只想安静地活下去
世博会
2010年世博会,一票难求,爸爸妈妈拜托上海的舅舅帮我弄了一张票,让我可以在暑假结束的时候,去班里炫耀刻着世界上每个国家印章的“世博纪念册”。
世博纪念册
爸爸妈妈开车把我送到了上海舅舅家,墙上钟表的指针摇荡,爸爸递了一根烟给舅舅,互相寒暄,说厂里有急事,这就要回去,世博会结束,还麻烦舅舅把我送回老家。
妈妈摸着我的头,把我有点松散的头绳解开,扎了个紧紧的马尾。走了几步,她又回来帮我套好袖套,叮嘱我要好好跟着姑父和表哥,不要在世博园里乱跑。
表哥听说我可以在他家住两天,高兴地一把把我拉到他的房间里,问我要不要看动画片。
我在表哥房间里玩的开心,只听到了爸爸妈妈离开时的关门声,那却是天堂和人间的分音符。
—配乐—
歌名:亲爱的小孩 歌手:苏芮
一家人
父母的葬礼办完之后,舅舅舅妈把我拉到房间里,舅妈拉着我的手和我说,“小瑜,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外婆现在身体也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我们来养你,以后你和你表哥,都是我们的孩子。”
我倒进舅妈的怀里,很温暖,又有点陌生,我安慰他们,“舅妈,我会好好学习的,不能给爸爸妈妈丢脸,也不让你们操心。”
房间里灯光很暗,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从晚上哭到白天。那一年,我14岁,表哥16岁。我从未想过,悲剧之后,才是悲剧的开端。
表哥强奸我
一年之后的暑假,舅舅和舅妈都不在家,我在房间里写作业,表哥来敲门喊我去他房间里看动画片。
我答应了一声,随手套上了一件黄色短袖运动服。“别看奥特曼了,这次换个别的吧”,我一边嚷嚷,一边奔向表哥的房间。
但表哥的房间里并没有在放动画片,屏幕上是一男一女两个裸体,以奇怪的姿势抱在一起。
我愣在原地。表哥却突然抱住我,吓得我尖叫起来。表哥压住我,捂住我的嘴,用了很大的力气,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头脑也开始模糊。
表哥的房门上挂的是火影忍者的海报,它在我的眼前不断的摇晃,我以前一直都把表哥当成鸣人一样,觉得他是一个会保护我的男子汉,但是在我尖叫着哭泣的时候,他却没有停下来。
房间 | 海报
那时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要拆分成年来过。我只想赶快从他的房间里出去,回去写作业,哪怕写多到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也好。
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木偶,空洞,没有灵魂。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挣扎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与世隔绝。
晚上舅舅和舅妈一起回来,喊我出来吃饭。
但我永远也不想再打开房间的门了。
舅舅敲门敲了很久,害怕我出事,找来钥匙打开门,看到的是我用小刀割开手指在地板上写的字。
“表哥强奸我。”
我看了舅舅舅妈一眼,舅妈手里的菜落到地上。
我听到表哥的房门被重重的砸开,表哥被舅舅抓着头发拖到我面前。
“爸,我知道错了。”表哥一路上拍打着舅舅的手,不断哀嚎。
舅舅没有说话,来来回回在找什么,又突然折返回来,一脚踹在表哥肚子上。表哥重重的撞在我的书橱上,玻璃,书本,噼里啪啦地砸落在表哥身上。表哥想挣扎着站起来,舅舅又抓起椅子,一把把表哥抡倒在地上,颤抖着指着表哥,咬牙切齿,又说不出话来。
舅妈把我拉走,抱着我,拉到他们的房间里,把我的头深深地埋进她的胸口。不知不觉,舅妈的胸前被我的眼泪沾湿了一大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舅舅突然走了进来,我看着他抖动的身体,拳头上是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他也看着我,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很多人都说人是无法一瞬间长大的,但我自己知道,我就是在一瞬间长大的,那时听到舅舅说的话,我终于明白,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其他的任何人说再多的信誓旦旦,他们也不会像父母一样爱你。
舅舅跪在我的面前,第一句话并不是给我的道歉,他说,“小瑜,求求你,别报警。”
那一天,我15岁。我的心,永远地死在了15岁。我觉得爸爸妈妈在天上看到这么傻的我,一定会很难过。我问舅舅要了父母所获得的全部赔款,等我成年的那一天就可以拿到,除此之外,我没有再要什么,我只想离开他们,永远不要再见。
自虐
我离开了上海,回老家和外婆生活。
自从妈妈离开后,外婆不再意气风发,她变得有些老年痴呆,有些时候能认得我,有些时候又认不出我,认得我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能想起来、找得到的所有钱都塞给我,流着眼泪说我命苦可怜;认不得我的时候,她又呆呆地坐在阳台上发呆,我去喊她,她便要伸拳头打我,说我是个扫把星。
每天每夜,我要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外婆。从那时起,我爱上了自虐和痛觉。
并且是重度的痛觉,只有痛到深入骨髓,我内心对于父母的愧疚、自己的肮脏,才能得到片刻的缓释,才能为自己为何仍有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借口。
2017年年关,外婆终于不用再受这孤苦世界的煎熬,撒手人寰,去与爸爸妈妈汇合。我也彻底成了孤身一人,没有再继续我的学业。葬礼那天,舅舅带着表哥前来,隔着一桌人,我发现表哥偷偷摸摸地看我,带着猥琐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脑子里全部都是那鬼魅般的笑容,我拿着外婆的擀面杖打自己的手心,十指连心,嘴唇也被我咬出了血,我却越打越停不下来,直到左手黑红发紫,再怎么击打都全然没有知觉。
孤独
我觉得我可能生病了,而且还很严重。当我在网上疯狂搜索这些信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知乎账号,叫2046社区48号。他那时刚写了一篇关于SP的文章,我在后台问他有没有可以活血化瘀快一点的方法,还传了一张自虐之后的照片。
他给我留言说我这样打的方式很危险,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还给我传了一张类似生理课上的人体结构图,上面标着哪里是可以打的,以怎么样的方式打才不会造成损伤。
我看着这些图片,也许孤独地活在世界上的时间越多,就越容易对别人产生好感,上一次有人这样关心我,仿佛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那时已是深夜,我来来回回地把这些信息看了好多遍,突然鼓起勇气,对着手机那头完全陌生,却仿佛又比世界上的其他人亲近一点的头像说,“48号,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从15岁到现在,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过这些事情,包括我的外婆。它们埋藏在我的心里,在每个晚上吞噬我的魂魄,它们告诉我,拿起棍子,鞭子,抽打自己,不要放过自己,不要原谅自己。
以至于我最终爱上这样的感觉,如同蚀骨媚药,世界以痛吻我,我便听信遵从,将自己置身痛楚,求片刻解脱。唯有这样,我才能继续这样挣扎着活在世界上,不去想如何与这个世界告别。
梦
那天晚上我和48号说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了迷迷糊糊之中聊天是怎样结束。
在那半睡半醒之间,我竟做了一个洁白的梦。
因为害怕回忆,害怕如鬼魅般的表哥,我已经很久不做梦了,但那时,我梦到一座灰色的水泥楼房,小女孩牵着爸爸的手,书包里放着戳满了各个国家印章的世博纪念册。爸爸在门外按了两三声门铃,小女孩就趴在门边,急不可耐地把眼睛贴上门缝,偷看家里的温暖。
妈妈穿着围裙应声而来,帮小女孩脱下书包,解开外套,问她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哭鼻子;小女孩说今天同桌的男生欺负她,但她只哭了一小会就勇敢地告诉老师了。爸爸妈妈从身后抱住她,告诉她,“真棒,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强不能哭哦。”
小女孩点点头,一下子窜上客厅的椅子,端正地坐好,于是整个桌子的饭菜都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后记
曾经看过欧美那边的一个调查,被性侵之后选择报警的女性比例大概是十分之一。在遇到小瑜真实地和我讲述她自己的故事之前,这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组统计数据而已。但当真实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你面前,你才会知道背后对当事者的影响绝对不是一个十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九就可以一言蔽之。
我没有问小瑜为什么不报警,因为这个问题问出去,就仿佛你在责备她,仿佛小瑜才是做错了事情的人一样,但明明她是最大的受害者。
我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但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特别希望举头三尺有神明,特别希望小瑜的爸爸妈妈还在;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我,我的女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严格意义上讲,我觉得小瑜的自虐行为不能算是dom/sub,因为它的第一前提“自愿”没有被满足,虽然看上去她是自愿的,但她知道,其实是她心里的那份愧疚和责备在驱使着她做这样的事情,我的新年愿望希望她能慢慢好起来,大家也新年快乐。